安庆衡：坚定地推进电动化和智能化时代下的汽车价值链重塑

首届全球汽车新生态发展大会于9月22-23日在湖北十堰召开。在22日召开的高层论坛上，中国汽车工业咨询委员会主任安庆衡发表了精彩演讲。以下为演讲全文，略有删减，未经本人审核。

中国汽车工业咨询委员会主任  安庆衡

我从实例的角度，就电动化、智能化时代如何重塑汽车产业链，谈谈我的看法，供大家参考。

我的发言分四部分：第一，电动化、智能化改变了中国整个汽车企业;第二，汽车产业变革和外部形势决定了汽车产业价值链必须重塑;第三，电动化、智能化改变了中国汽车产业内部的价值链;第四，坚定地推进电动化和智能化时代下的汽车价值链重塑。

1ONE

第一，电动化、智能化改变了中国整个汽车产业

中国新能源汽车这几年的飞速发展，造就了中国汽车的新生态，也促使中国汽车产业链发生很大变化。特别是中国新能源汽车的发展，令全球瞩目。新能源汽车发展过程中，汽车的电动化、智能化更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。而电动化、智能化的技术革命，结束了以发动机、变速箱为主的技术革命。

过去搞汽车最难搞的就是发动机，前两年自动变速箱受日本企业的牵制，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难，技术上还有很大鸿沟。但是进入电动化、智能化时代，这个鸿沟我们已经跨越过去了，我们重新定位汽车为移动的智能终端。

电动化、智能化已经成为中国汽车产业发展和重塑的两大动力，也催生出了比亚迪及一系列造车新势力。今年6月份国务院提出的更广泛的车—能—路—云的生态，又有一些新的变化。我们研究新生态，过去都说车—路—云，现在是车—能—路—云，更广泛了。

具体来说，电动化、智能化推动了中国新能源汽车发生了哪些变化？我汇总了11条。

1、电动化、智能化推动了中国新能源汽车迅速发展，连续8年世界领先，这在前几年是不可想象的。

2、电动化、智能化塑造了全球新能源汽车产销第一的比亚迪。比亚迪现在全世界公认新能源汽车产销第一，前几年大家不会想到它发展这么快。

3、电动化、智能化催生了一批造车新势力。当然，大家对造车新势力发展，有不同看法。而且，造车新势力发展过程中，也遇到了一些曲折，各家走过的路也不一样。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认为，造车新势力在中国汽车工业发展的历史上是功不可没的，确实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。

4、电动化、智能化推动了新生态的建设。如充电、换电、金融、保险、数据采集、电池回收、二手车这些相关的产业。如果没有电动化、智能化的发展，中国汽车产业不会发展这么迅速、影响范围那么广。

5、电动化、智能化推动了中国汽车产业的创新。大家知道，中国现在的混合动力系统超过了丰田，我想，丰田方面对此也是认可的。中国混合动力的发展，也促进了新能源的发展。前几年，对混合动力系统，对增程式、插电混动，还有不同的争论。但是，现在大家知道，在电动车没有完全解决续航里程问题的时候，混合动力的发展，确实助推了中国新能源汽车快速的发展，也满足了消费者目前的要求。

6、电动化、智能化改变了中国汽车出口的形势，结束了出口额长期徘徊的局面。2023年上半年，中国汽车出口开始居世界第一，而且开始进入欧洲市场。大家都知道，现在中国汽车出口，除了有奇瑞、长城、北汽，最出名的汽车出口有三家企业，一是特斯拉，二是上汽名爵，还有一家好像是在十堰的易捷特。今年上半年中国向欧盟出口是28.8万辆，十堰出口41365辆，这个比例很大。因为十堰不是特别大的城市，在全国28.8万辆出口总量中占到41365辆，是很不容易的。去年十堰的出口是6.35万辆，6.35万比4.1万是要高，但是6.35万是全年，4.1万是半年。十堰的出口占湖北的90%，现在好像应该是全国第二、湖北第一。电动化、智能化改变了中国汽车出口的形势，十堰在这里面走在了前面，也希望十堰能取得更大的成绩。

7、电动化、智能化的发展推动了中国扩大开放，在重重阻力之下，外资还在扩大来华投入。虽然中国和美国、欧洲有些意见不一致，有些争论，有些国家对中国的发展有不同的看法，但是很多外资大企业还是在扩大了来华的投入，这是很大的变化。如果前几年，外资来华扩大投入，这不奇怪;但在今年的形势下，电动化、智能化发展的形势下，我们扩大开放、外资扩大来华投入，这是比较大的变化。

8、电动化、智能化的发展和跨界融合，改变了中国汽车产业的融资和增长模式，也帮助中国汽车快速发展。过去中国的汽车企业，靠着企业克服困难、动员群众、增产、节约支出来提高利润，但是这点利润也是可怜的。现在融资形势发生了变化，我们很多企业在大陆、香港，以及美国等地上市。这种融资和增长模式，帮助了中国汽车快速发展，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。过去哪家企业能说“我到美国去上市”？那时是不能想象的，但现在就很多。

9、电动化、智能化的发展，结束了持续多年的市场换技术的汽车发展模式。多种形式的中外合资、合作出现，中国汽车产业的地位也在大幅提高。最近很多中外合资出现了新的方式，包括大众与地平线的合作，其他的企业也在探讨类似合资。这些新的形势，不是过去中国拿市场换他的技术来合资，现在是外资看上了中国的市场，同时也看上了中国的技术，这是一个太大的变化。

10、电动化、智能化的发展也让传统车企感到了压力，明显加快了变革和创新的步伐。今天在座有不少传统车企，这些企业凭借多年的积累和实力，在电动化、智能化发展的新时代取得了快速发展，所以全国也涌现出了埃安、吉利、长安、长城等先进企业。

11、电动化、智能化的发展培育了中国若干个新的车型、明星品牌。比如比亚迪的秦和汉，吉利的极氪009，很受欢迎。理想L7，前几年还在争论它的增程行不行，现在销售非常好，小鹏G6也卖得很好，以及银河L7、北汽的极狐等等，这些消费者喜欢的诸多新车型，在智能化、电动化发展当中涌现出来。各个车企的成功也助推了中国品牌迅速发展，提高了档次。现在，中国品牌的市场占有率已经升到了50%以上。

以上列举的都是一件一件发生、一年一年进步的。汇总起来可以看到，中国汽车产业这些年确实发生了质的变化，从技术创新、产销量、技术路线、关键技术水平到在国际市场上的地位，都取得了很大进步。中国新的汽车产品琳琅满目，每个消费者都很高兴。这在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。

2TWO

第二，汽车产业的变革和外部形势决定汽车产业价值链必须重塑

中国汽车产业已经发生很大变化，我们为什么必须重塑汽车产业价值链呢？

（一）外部形势

1、大家知道，新冠疫情、贸易摩擦、自然灾害、地缘政治等等不可抗力风险的爆发，对汽车产业安全带来很大冲击。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的时候，当时上海疫情比较厉害，汽车零部件的供应链大面积短缺，大部分整车企业停工停产，包括上汽、一汽、东风，全球汽车产量当时持续8个月负增长，最大的月跌幅将近60%，整个汽车供应链呈现出脆弱且失控的局面。连续几年疫情的教训，告诉我们汽车价值链建设布局是需要调整的。这些不可抗力的爆发，对我们汽车产业链的安全带来冲击，值得我们思考。

2、逆全球化给全球汽车产业链带来了重大挑战。我们在前几年都是提倡全球化，各个企业更多的要考虑效益、效率、成本，要搞全球采购，但是，现在我们更多要考虑企业发展的安全和稳定。全球产业发展的概念不得不改变，前几年按照全球化思路构建起来的产业链需要重组。之所以我们要研究产业链重塑这个问题，我想，正是因为我们中国汽车产业在全球汽车产业链当中占有重要的地位，而外部形势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动。如何提升供应链的韧性，保持产业规模的优势，这是我们汽车产业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重要的课题。

（二）产业变革

汽车已经重新定义，很多专家、很多领导都提到，现在的新能源汽车和传统的燃油车相比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虽然我们也在讨论燃油车、新能源车此消彼长的这些比例，但是，现在传统的燃油车和现实新能源汽车相比，确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所以，在巨大变化的面前，延续百年的价值链必须且自然要重塑。

1、汽车产业链的格局正在重构，旧的壁垒正在减弱，新的护城河在悄悄构建。刚才提到，传统汽车的核心发动机和变速箱，现在正在被新时代的“三电系统”所取代;进入智能化时代，汽车向极致的智能座舱体验和高级自动驾驶持续升级。现在很多企业都在搞智能座舱，过去是没有的。自动驾驶虽然有些争议，但是还在快速发展。所以，现在燃油汽车时代与外资的技术鸿沟或将被抹平，我们中国的汽车和外资的车企得以在新时代站在同一个起跑线竞争，甚至已经拥有一定的先发优势。所以我们传统的发动机、变速器的企业感到了压力，但是也需要加快我们改革重组和技术创新的步伐。

2、产业变革的价值链、产业链的重塑，是必须要重视和重点推进的事情。中国现在有两种情况，第一种情况，譬如现在的特斯拉，绝大部分零配件都是外购的;第二种情况，譬如比亚迪，几乎100%是自产自销，这个过去是很有争议的，但是现在事实证明这条路线是对的。这两个企业都很成功，而且特斯拉前几年的利润率更高一些，今年上半年比亚迪的利润率好像超过了特斯拉。这两个极端的案例，我觉得值得各企业研究。各大企业产业链建设的战略决策到底怎么做，是企业自己决策的事情。但是，这种战略决策值得深入研究，不能一概而论。不管怎么样，主机厂跟零部件厂商要建立起新型关系，要适应我们当前产业链、价值链的重塑，这点是明确的。

3THREE

第三，电动化、智能化改变了中国汽车产业内部的价值链

（一）汽车产业链价值变化

刚才主要讲外部形势、产业变革，在我们汽车产业价值链内部，也发生了很多变化，例如：

过去我们汽车产业以生产发动机、变速箱、车桥为核心，很多大汽车集团都是这样的。这些汽车集团生产发动机、生产变速箱，如果车桥自身生产不行，就跟外部合资，但是技术长期落后，跟在外国汽车巨头后面走，所以对产业链的影响很大。

外国的百年企业在中国长期领先，中国主要汽车零部件都掌握在外国公司手里。大家在网上也看到，总说我们汽车零部件是中空，大部分都是人家的，这是现实。

由于电动化、智能化改变了汽车产业的布局，现在电池在整车当中起的作用、占比越来越大，涌现出了宁德时代等电池产业巨头，在全球处于领先地步。宁德时代、国轩高科等也在西方建厂。

传统汽车发动机大约占整车价格的15%—25%，变速箱大概占10%。即发动机、变速箱、底盘，大概占整车价格70%，车身占15%，内饰占10%左右。而现在电动车的电池大概占60%，各个企业不一样，有的占40%，现在电池的价格降下来一点，所以这个比例有所调整。另外，电控系统大概占11%或者更多。所以，基于这种新的构成，产业价值链和各部分分工占比，还是直接有关的。

电池、电机、电控是电动汽车的核心零部件，越来越多的汽车企业都想搞“三电系统”的自主化，特别是作为电动汽车核心成本占比最高的零部件——电池，车企自研趋势非常明显。很多大企业都要搞电池，比亚迪、长城、蔚来、大众都想在电池行业投资或者自制电池，这些大企业都是电池领域布局的典型车企。

在产业链重塑、汽车产业链内部的价值变化过程中如何决策，我想给大家提点建议。一些企业在研究总结布局的思路，我想是不是该分分类？第一，传统汽车跟新能源汽车差别比较小的零部件，尽量跟成熟的供应商合作，新的和旧的差别也不大，没有必要重新弄;第二，电机跟新能源等占比较大的零部件可以选择自己建厂，控制能力就强了，或者跟供应商合资合作，来加强把控这些新能源车新的零部件;第三，一些创新的产品，比如说HUD、激光雷达等，可以跟供应商深度合作、联合开发。但不要一概而论，若都像比亚迪那样，所有的零部件都自己干，也干不过来;所有的零部件都去买人家的，也控制不了。所以，这些东西，我认为应该认真研究，从而搞好布局。

（二）智能化的融合

除了这些功能变化外，现在智能化、电动化的融合，对我们内部价值链影响也挺大。大家都知道芯片的重要性，都想搞芯片，都关心芯片的国产化。美国也对芯片在中国的发展非常关注，也提出了它的观点。汽车与IT产业的融合，电动化、智能化的发展，使得电动和智能有关的芯片控制系统需求强劲，重要性大大提高，这些东西在汽车当中所占的价值比重也在大幅提升。

市场调研机构Gartner的报告显示，由于芯片短缺及汽车电动化、自动驾驶等趋势，全球前十大汽车制造商中的半数将自行设计芯片，以掌控产品路线图和供应链。如不搞芯片，大企业将来可能完全控制不了芯片供应链，这样是不行的;但是，企业要量力而行，没有那么大的技术实力和财力，即使要搞，也不行。

（三）双碳的影响

双碳背景下，大多数主机厂也对供应链提出了明确的减排任务，宝马、奔驰、吉利都表示，要将碳减排承诺作为可持续发展的供应商标准。不管怎么样，低碳企业将成为重塑汽车产业供应链的重要方向。

（四）自主可控的要求

产业链自主可控的要求会越来越高。以整车企业为链主企业，协同关键零部件等产业链企业开展全国产业替代攻关，会成为汽车产业高质量发展的重点方向。

4FOUR

第四，坚定推进电动化、智能化时代汽车供应链的重组

中国有完整的供应链，这也是中国汽车产业今后发展的基础。

大家都说特斯拉在中国发展很快，刚才也说到了百分之百零部件都是外购，其实特斯拉是依靠中国供应链发展，才取得这么好的成绩。最近欧美等西方国家企业工具化、技术武器化的趋势加强，我们发展环境更趋严峻，面临的竞争也日益激烈。今年9月13日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年度盟情咨文中宣布，将对中国电动汽车发起反补贴调查。这种背景下，我们必须坚定地推进价值链重塑，以保障产业链的安全、稳定。

怎么保证？

（一）应该充分重视技术创新对价值链重塑的作用

特斯拉在短短数年时间实现了产销量从10万辆到100万辆，特斯拉和中国不少汽车企业的一体化压铸技术近年来备受关注，它们大幅度地简化了制造流程、生产效率，提效的效果明显。例如，一辆车身过去由500多余个零件组成，全车的焊点4000—6000个，2022年应用一体化压铸工艺以后，前后地板的零部件数量从171个减到2个，焊点数量减少超过1600个。所以，受益于这些一体压铸技术的变革，单车生产的周期缩减到1/3。但是大家不要忘记，这种高效一体化压铸的压铸机全是中国制造的。我们无需妄自菲薄，美国用的压铸机，也是中国制造的。由于采用一体化压铸，提高了生产效率、降低了成本，也就改变了价值链的构成比例，所以现在吉利和其他一些企业也在采用一体化压铸工艺，这些技术创新对价值链的重塑起到非常重要作用。

车身一体化工艺，比如CTC、CTB，也改变了传统的制造工艺。有一个数字，CTC电池包的上盖和车身中地板、车身后地板替换由370个零件组成的整个下车底总成，可以进一步简化车身制造工艺，也会提高效率、降低成本，所以价值链肯定要变化。

最让人高兴的是，除了外国公司以外，比亚迪也采用了独特的CTB技术，零跑也采用了与特斯拉不同的CTC技术，效果都非常好。

汽车产品的价值不仅存在于实物产品之中，我们中国本土汽车企业的技术开发成果，已经成为汽车价值链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过去是外国技术入股，现在中国技术值钱了，现在小鹏、北汽也向国外卖技术，这些都已经成为中国汽车价值链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大众在去年投资24亿欧元与中国本土企业地平线成立合资公司，又花7亿美元收购了小鹏4.99%的股权，他们是花真金白银支持和认可中国智能化能力。过去是中国的市场换外国的技术，合资企业中外国公司要技术入股，现在，中国的本土企业开始反哺外方。显然，技术创新对价值链的重塑非常重要。

（二）高度重视关键核心技术短板，推动前沿技术国产替代

汽车是一个高价值链的终端产品，大宗产品、半导体等都在汽车上有体现。技术变革后，汽车将成为智能移动终端。现阶段，中国在线控底盘、汽车芯片、操作系统、自动驾驶的AI算法等智能化环节，还存在一些明显的短板，需要我们重点来解决，从而把我们汽车的技术水平、创新水平提得更高。

我们还要保持中国产业链的规模优势，提升产业链的完整性和韧性，要继续保持和扩大中国超大的市场优势，与时俱进地引导需求，提升中国汽车产业链的规模效应。

长期以来，在中国汽车产业链方面，我们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。而且，我们要做好汽车产业大规模出海的准备，加速全球产能布局，实现中国的汽车强国梦。